孤味/Little Big Women

孤味/Little Big Women 

柯智豪的音樂Blaire Ko

2020好有感覺音樂

　　＜孤味＞以日常氣息呈現一個家族中的長年糾結，用各種細膩而不張揚的生活細節與人物互動，層層揭露故事的來龍去脈，情結雖難分難解，情調卻柔美輕盈。

        如同電影裏許多看似平常的應對舉止，悄悄透露人物性格和人情世故，看似未說分明卻打磨周到，電影音樂也表現出這種輕淡又不失精巧的質感。主題曲孤味是整個作品的核心，在配樂中的使用，常只是輕描淡寫提點幾個樂句，但最終精心留待完整而深刻的發揮。

        開場的＂早市總如往常＂，點亮晨光的鍵盤木管，由昏朦轉而清透，絃樂與手風琴音色，隨著輕鬆的節奏柔和搖曳，悠閒安適的生活感，有如帶了那卡西氣質的意大利電影音樂＜郵差＞。主題曲的旋律在其間淡淡浮現，就像女主角林秀英穿梭商家時那些自然展現性格的小動作。她乍聽鰻魚的價格覺得不合理，但商家表示原本打算出貨日本，即使她是大客戶老主顧，降價給她似乎有些為難，於是任她挑個贈品聊表心意，她道了謝便隨手撿了隻賣相較差的斷肢龍蝦，這些互動看來一般，但其間的人情和體諒卻頗有意味，這種低調而細緻的訴說，我覺得是＜孤味＞相當迷人的一點。

         ＂早市總如往常＂在另一段配樂延續重現，也就是描寫頭七之夜的＂一個屋簷下＂。在頭七之前，林秀英和女兒，特別是小女兒佳佳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繃，從鰻魚這道菜我們見到了林秀英對佳佳的干預，宴席間她敬了佳佳一杯酒說：今天，妳最辛苦！言下之意是：我看你對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的喪禮，是要比我這個含辛茹苦的母親的壽宴，費心多了。兩人的對立是父母親恩怨的延伸，從選遺照，辦法會，到林秀英一腳踩死靈堂上的蟑螂，可説是節節攀升，但在林秀英擺上蝦卷飯菜的頭七之夜，也許是這家人，最後一次＂全員＂相聚一堂，音樂中仿佛也感受到這種對立的些許釋放，而輕柔旋律將盡的尾聲，則是在靈堂外形單影孤的蔡小姐。

         描寫家庭往日時光的曲目如＂三姊妹＂和＂懷念與愛終成談笑＂也採溫暖恬美的風格，相較於其他展現生活姿態的曲目，吉他音色的加入增添了許多溫潤感。然而拋家棄子的父親，使其有名無份的妻子，有份無名的情人，以及立場各異的女兒之間，充滿深刻的矛盾掙扎，情怨糾葛，配樂對這些面相的處理則相對含蓄。

         當年讓父親陳伯昌和家庭漸行漸遠的原因，表面上看來是他的風流成性和盜用印鑑，但另一方面，個性像父親的大女兒，和個性像母親的二女兒，也隱約投射了林秀英和陳伯昌的性格差異，也許才是兩人終究難以偕老的原因。人物對話和大姐的生活故事，常常提及大姐和父親的相似，比如她同樣有著難受羈絆的心性，和名存實亡，懸而未離的婚姻，這樣的情節設計其實有些刻意，而我覺得大姐最像父親的一幕戲，也許是她在壽宴上技巧性的打斷舅舅充滿家世地位優越感的致詞。而二姐堅持女兒出國的計劃和力爭上游的自我要求，間接反映了林秀英的固執與韌性，蔡小姐（美林）在靈堂上折蓮的一番話，正好反差了與林秀英完全不同的性情。

         大姐阿青寧自悠遊，任人誤解指責也常笑語置之，這或許也是陳伯昌的翻版，但她仍有流露脆弱的時刻，比如＂愛在消波塊上＂那些落漠深幽的琴聲。同樣做這種細微情感表達的，還有以鋼琴輕輕彈奏主題曲的＂花開花謝＂，描寫林秀英在廟中憶及往事，潸然淚下面對她的遺憾與虧欠。這種時候＜孤味＞的音樂比較像佐料而非菜色，在深情流露時扮演提味的角色，情緒的深刻感並非來自音樂的推波助瀾，音樂反而具有收斂安撫情感衝擊的效果，這樣的音樂離開了電影，難免變得零碎而空泛，但也是因為這樣處理得宜，電影的氛圍才不至於弄成本土肥皂劇。音色效果上我特別欣賞的是＂人都是流轉的光影＂，＂不能提的名字＂這類曲目，深長的絃樂和點滴散落的琴聲中，深幽的木管微微顫動，雖然編制清簡，但足以適切展現深沈情感中的掙扎擾動，而且相當優雅有個性。而描寫阿眉來訪的＂紅缐＂，低音提琴就像母女間的體貼般柔軟寛厚。

         阿眉的這場戲其實無關主線，而且隱約帶有目的性，一個被家庭送養的女兒，對照一個離家而去的父親，也對照先前林秀英説的那句氣話：他又沒養妳們，妳們跪什麼！可是如今她沒有養育，或許顧念養母感受而以阿姨相稱的女兒，不也特地為她回來了。家人為什麼流落在外各有苦衷，該彼此計較到什麼程度？兩相對比有些刻意的痕跡，但被一縷紅線的感動化解，藍色洋裝繫上朱紅色，纖細又溫柔的關愛和掛念，感情濃厚婉約又富有女性美，讓置入成了另一個優雅的枝節。

         放下，是＜孤味＞最核心的感情命題，但該放下的，是愛還是怨？常常兩者一體兩面，互為因果表裡。舅舅嘮叨林秀英沒有必要為了陳伯昌辦這樣的葬禮，被阿瑜頂撞時卻又對阿瑜說：過去的事我早就放下了，放不下的是妳的媽媽。舅舅自覺舊怨已了，但林秀英的不甘願是為了什麼？她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中苦酒滿杯，略帶醉意地唱起＂再會吧心愛的無緣的人＂，她選陳伯昌的舊照，替年輕時出入宮廟的陳伯昌辦道教法事，她送别的，是她曾經擁有的陳伯昌，然而佳佳眼中的父親，似乎才是陳伯昌真正想成為的模樣，而且身旁陪伴的，是一個與她完全不同的女子，這個陳伯昌她並不了解，也還不能和解。無論是愛是怨，計算得失與放下執著談何容易，能做得到難能可貴，做不到也常常合情合理，究竟是選擇埋怨或是諒解，緊握舊情或是揮手道別，對自己才有利，往往見仁見智，因人而異，何況就算無益，就像阿青說的：人真的很奇怪，明知道對自己有害的，還是會一直去做。

         隨著林秀英說明真相與做出決定，音樂情感面的幽微筆調終於雲開霧散，＂在那一刻＂中，主題曲的旋律漸漸柔美翻揚，變得明朗清晰，做為接下來主題曲登場的前引。最終＂孤味＂這首歌，才是整部配樂的主菜，也是電影結局表現手法的靈魂，而且旋律和歌詞皆相當動人。

         雖然歌曲中說好聽的歌免歌詞，但歌詞很重要。這首歌的音域和節奏，應該特意為了使龍劭華和陳淑芳可以同時演唱而設計，我們在電影一開始只聽到林秀英唱的前半段，訴説青春時代的不甘願和無奈：孤單的味，請你盛乎滿。在電影結束時，四界流浪不驚死的陳伯昌現身接唱了後半段，戲該如何落幕？歌該如何收場？他對林秀英說：孤單的味，免盛乎滿⋯這句話後，林秀英的歌詞終於放下青春，換成了⼈⽣的味酸⽢甜，春夏秋冬隨風去⋯編曲和旋律戲劇性而優美的轉折成另一番風景。那是一個困在往事中的人走出來的時刻。

         她燒給了他離婚協議書，她讓出了靈堂上配偶的身份給他真心掛念的女人，他回來對她説一句：孤單的味，免盛乎滿，至少她希望，或者她覺得，如果他在，他會這麼做。

         放下了不表示多年糾結的感受就此一筆勾消，即使豁然開朗，想起來難免清風⽬屎珠淚滴，只是少了執著，花開花謝攏屋味，緣起緣盡都是情，不必再孤味度日。最後這兩句歌詞不僅轉折得好，以清風⽬屎珠淚滴做為最後的餘韻更是動人。

         不過非常可惜的是，在原聲帶中，主題曲只收錄了于子育演唱的版本，少了陳淑芳和龍韶華的對唱與和解，這張原聲帶對我而言也就少了關鍵的一味。這張原聲帶的製作有其用心之處，包裝印刷的風格高雅精美，加贈曲如＂餐館的兩小時＂，＂回頭都是喜＂，與配樂曲目的情調音色一致，但更具音樂表現的完整性和音樂欣賞的獨立性，然而少了電影版的主題曲，似乎有些顧此失彼，這首歌因複決翻案而錯失金馬奬，也是我個人心目中的大遺珠，對我而言，這首歌的內涵，鋪陳和運用，做為年度最佳電影歌曲當之無愧，也是新冠疫情之年的電影中，最令我感動的音樂時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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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Loyalwise Ye 2021/02 /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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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錄曲目：

01.早市總如往常

02.阿嬤這裡都是酒店耶

03.餐館的兩小時（加贈曲）

04.神明自有安排

05.紅線

06.三姊妹

07.孤味（孤味電影主題曲）演唱：于子育

08.回頭都是喜（加贈曲）

09.懷念與愛終成談笑

10.愛在消波塊上

11.花開花謝

12.台南的海

13.一個屋簷下

14.人都是流轉的光影

15.不能提的名字

16.不期不遇

17.情書

18.船

19.家庭會議

20.阿爸的伴手

21.在那一刻

22.再來餐廳找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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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味

曲:柯智豪

詞:林逸心

青春的味酸⽢甜

好聽的歌免歌詞

兇兇⼀嘴飲下去

免驚⼼傷悲

無眠的暗暝苦稀微

越想飲完越走味

無意何必對飲

還是⽉娘知阮的⼼

⼀齣戲的不願怎樣會當演好看

往事親像雲撥不去思思念念

⼀⾸歌的無奈怎樣會當唱乎剎

孤單的味請你盛乎滿

青春的味酸⽢甜

海海⼈⽣無了時

四界流浪不驚死

免驚⼼傷悲

⼀齣戲的圓滿怎樣會當演好看

往事親像雲撥不去思思念念

⼀⾸歌的無奈怎樣會當唱乎剎

孤單的味免盛乎滿

⼈⽣的味酸⽢甜

春夏秋冬隨風去

清風⽬屎珠淚滴花開花謝攏屋味

清風⽬屎珠淚滴花開花謝攏屋味

清風⽬屎珠淚滴花開花謝攏屋味

清風⽬屎珠淚滴